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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核病的歷史有多長？一萬七千年前

，科學家便在長角野牛的體內，找到了分

枝桿菌的證據；德國海德堡附近，一具

六千年前的年輕男性遺體，他的脊椎裡發

現結核病變。結核病的歷史與人類的歷史

纏繞在一起，詩人濟慈、鋼琴家蕭邦、存

在主義大師卡夫卡、提倡白話文的魯迅、

影星費雯麗、臺灣作家鍾理和、音樂家葛

利格⋯⋯等許多著名的歷史人物，都死於

結核病，本篇文章做為一個開始，將陸續

介紹這些與結核菌纏鬥的歷史人物。

　　一八四三年，曲折峽灣中的北歐最大

港，盛產鱈魚的卑爾根(Bergen)，挪威的

國民樂派舵手──愛德華．葛利格(Edvard

Grieg，�843-�90�)誕生了。雖然，葛利

格被認為是挪威的代表音樂家，但是直到

葛利格辭世的前兩年，挪威仍未獨立，還

是瑞典聯盟的一部分。

　　北方的斯堪的那維亞半島自古便是維

京人的出沒之地，傳說在九世紀時，金髮

王哈拉爾一世統一挪威，建立強大的王

國。十四世紀末，丹麥、挪威、瑞典共同

擁戴丹麥女王瑪格麗特一世，三國合併

為「卡爾瑪聯盟」(Kalmar Union)，到了

一五三四年，挪威被取消王國的地位，降

級為丹麥的省。拿破崙戰爭後，根據基爾

條約(Treaty of Kiel)，一八一四年，挪威的

統治權被轉讓給已獨立的瑞典，這件事在

挪威境內激起一股民族的自覺運動，雖然

武裝抗爭只是曇花一現，然而浪漫主義風

潮襲捲挪威，挪威於是產生了國民樂派，

將民族音樂推向世界的舞台，葛利格便是

最重要的舵手。

浪漫主義薰陶下的音樂教養

　　愛德華．葛利格出生於音樂世家。曾

祖父是蘇格蘭人，擔任英國駐卑爾根大使

，因經商致富，在卑爾根落地生根，父親

繼承了英國大使的職位，與卑爾根愛樂

學會音樂總監之女傑西妮(Gesine Judith

Hagerup)結婚。傑西妮是一位優秀的鋼琴

家兼詩人，喜愛彈奏莫札特和蕭邦。母親

是愛德華·葛利格的啟蒙者，他六歲起跟

隨母親學琴，九歲嘗試作曲，當時他夢想

成為詩人，與父親一起登山旅行，沉醉於

挪威的自然景觀時，也想當畫家。然而，

十五歲時，浪漫主義小提琴手歐·布爾(Ole

Bull)返國深耕，聽到葛利格的鋼琴創作

尋找挪威的　　

── 愛德華．葛利格■ 李靜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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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勸傑西妮將兒子送到萊比錫音樂學院

(Leipzig Conservatory)專攻音樂，母親答

應了，葛利格就此邁向音樂之路。

　　萊比錫音樂學院由孟德爾頌於

一八四三年創建，與葛利格同年。葛利格

在那裡主修鋼琴，對學校重視樂理的枯燥

訓練感到不滿，屢次與教授爭論，但他仍

然以優異成績畢業。葛利格受到舒曼的影

響極深，他的鋼琴老師E. F. Wenzel即是

舒曼的好友，在他熱衷聽音樂會的日子裡

，曾在萊比錫音樂廳(Gewandhaus)聽到

舒曼的鋼琴家妻子克拉拉演奏丈夫的「鋼

琴協奏曲」，種下了他寫出《Ａ小調鋼琴

協奏曲》的念頭。

　　一八六○年的春天，葛利格才十七歲

即罹患了結核性肋膜炎，隨後發展成肺結

核和結核性脊椎炎，終其一生受困於疾病

的陰影下(圖一)。

　　一八六二年，他結束了在萊比錫的學

業，在故鄉舉辦演奏會，以貝多芬的《悲

愴奏鳴曲》奠定其鋼琴演奏的名聲。畢業

後，葛利格試著發表自己的作曲，但作品

受舒曼等人的影響極深，尚未展現出自己

的個性。

成為國民樂派的舵手

　　離開德國以後，葛利格以鋼琴家的身

份抵達哥本哈根，遇見了丹麥的知名作曲

家加代(Niels Gade, �8��-�890)，加代亦

是舒曼的友人，加代讓葛利格理解到建立

獨特曲風的必要性，也建議葛利格嘗試創

作交響樂。

　　在這裡，葛利格遇見熱衷振興挪

威文化的諾爾達克 (Rikard Nordraak,

�842-�866)，諾爾達克只大葛利格一歲

，兩人很快成為好友。那時，諾爾達克

的《對！我們熱愛祖國！》(Ja, vi elsker

dette landet)才剛在挪威憲法五十週年紀

念日演出，這首歌日後成為挪威的國歌。

　　與諾爾達克的友誼影響了葛利格的一

生，當時葛利格的風格傾向德國浪漫主義

傳統，但在他的身上，祖國的影響亦漸漸

萌芽，聆聽諾爾達克的音樂以後，葛利格

決心以發揚挪威民族音樂為職志，隨著

《幽默曲》、《Ｆ大調小提琴奏鳴曲》、

《Ｅ小調鋼琴奏鳴曲》的發表，可以看見

舒曼的影子漸漸淡出，取而代之的是強烈

△圖一　葛利格的雕像，受到結核病的影響，葛利格的身軀矮小並有脊椎側彎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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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挪威風格。

　　一八六六年，諾爾達克病逝，葛利格

寫了一首《送葬進行曲》表達其哀悼之情

，他說：「他所努力的理由、目標，將成

為我的理由和目標。⋯⋯我的責任將是對

我國的人民，傳達他所說過的任何話⋯⋯

並繼續發揚他所留下來的傲人成績。」

　　諾爾達克逝世以後，葛利格旋即成為

帶領挪威國民樂派前進的旗手。他與自己

的聲樂家表妹妮娜(Nina Hagerup)一起返

回祖國，定居在挪威的首都克利斯加尼亞

(Christiania，也就是今天的奧斯陸)，接下

皇家愛樂協會的指揮工作，愛樂協會的穩

定收入，讓他和妮娜得以在一八六七年成

婚，隔年生下一女，喚作亞歷桑卓拉，不

幸於三歲時死於腦膜炎，此後兩人不再有

子嗣。

北國的蕭邦

由於樂團演出的需要，葛利格開始全

心投入創作，這段時間產生了許多豐富的

作品，一八六八年的夏天，葛利格到丹

麥旅遊，在哥本哈根的郊區寫出了著名的

《Ａ小調鋼琴協奏曲》，當時葛利格只有

二十五歲。

　　這首協奏曲融合了挪威民謠中的清新

旋律、有葛利格獨特風格的和弦。全曲共

有三個樂章，承襲德國浪漫樂派色彩，卻

富於色彩鮮麗的北歐情調，當時葛利格正

值新婚，旋律帶給人白雪初融的春天印

象，充滿生氣蓬勃的情趣。一八六九年

，此曲在丹麥皇家劇院初演，因為克利斯

加尼亞的指揮工作，葛利格未能出席，但

演出大獲成功，葛利格被譽為「北國的蕭

邦」。樂評家朱爾稱道：「葛利格就是挪

威的同義字，他的音樂就與挪威的氣質、

性格、風景一樣。然而他的創作並非僅止

於此，當他表現了挪威的音樂語言時，其

實也創作了自己的語言。⋯⋯他愈致力於

鄉土，就愈吸引全世界的矚目。」

鋼琴家李斯特稱讚這首曲子「代表了

斯堪的那維亞的心」，立刻提筆寫信致葛

利格，邀請他到德國威瑪停留。李斯特也

寫了推薦函到挪威教育部，讓葛利格獲得

一筆旅遊補助。兩位鋼琴家的會晤延遲到

一八七○年才發生，地點是羅馬。李斯特

當面對葛利格說：「勇往直前，你已具備

所需的一切，毋須畏懼。」

而葛利格將樂譜手稿帶去和李斯特討

論，對李斯特的評語大為敬佩：「他在看

過、彈過我所作的一些曲子之後，竟然被

我曲中的國家主義色彩所吸引，並適度地

表達了他的興奮之情。這份榮譽不僅代表

了我的努力，也傳達了我的理念，使我覺

得不虛此行。」

葛利格與易卜生的《皮爾金》

　　一八七四年，挪威政府頒給葛利格一

筆終身年俸，葛利格於是辭去樂團指揮，

專注於自己的創作。同時，經過友人的介

紹，他認識了挪威的寫實主義劇作家──

易卜生(Henrik Ibsen, �828-�906)，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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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談甚歡，沒多久，易卜生邀請葛利格為

詩劇《皮爾金》(Peer Gynt)譜曲。

易卜生早年家境貧困，未受過教育，

乃自學苦讀出身。他的詩劇《皮爾金》完

成於一八六七年，有「挪威的浮士德」之

稱。皮爾金的故事來自挪威民間傳說，他

是個不切實際的空想家，經常耽溺於自己

的世界，喜好吹噓、冒險、四處遊蕩，象

徵了人類道德的墮落。

在易卜生的詩劇裡，皮爾金仗著父親

留下的廣大遺產無所事事，過著醉生夢

死的生活，沒有多久便把遺產給花光，

變得一貧如洗。他有一個純潔的愛人叫

蘇爾維格，但皮爾金不懂珍惜，竟從鄰

村的婚禮上劫走新娘格麗德，躲進深山

，不久又感到厭倦，將格麗德留在山洞

裡，獨自離去。

漫步在山林裡的皮爾金又遇見了山魔

的女兒，山魔之女墜入情網，將皮爾金帶

回宮殿，不過皮爾金拒絕了少女的求婚，

魔族的人非常憤怒，情勢千鈞一髮，就在

這個時候，教堂的鐘聲傳來，宮殿瞬間崩

毀，群魔消失無蹤。

皮爾金又回到蘇爾維格的身邊，平靜

的日子沒多久，山魔的女兒出現了，懷裡

抱著一個畸形兒，說是和皮爾金的兒子，

皮爾金無地自容，離開妻子，想躲回母親

的身邊。年邁的母親看見皮爾金出現，以

為只是幻想，臉上浮起了一抹微笑，就此

離開人世。

　　皮爾金無處可去，決定出海遠遊。他

進行種種不法勾當，竟然發了一筆橫財

，結果在摩洛哥被騙光，到了阿拉伯假

扮預言師又致富，最後被酋長的女兒騙

走，身無分文地到了美國，挖到了金礦

，以為可以衣錦還鄉時，船難發生，一

切化為烏有。

　　最後，皮爾金疲憊地走向故鄉，此時

他已老態龍鍾，在回家路上遇到一個鈕扣

製造商，他對皮爾金說：「你好不足以上

天堂，壞不足以下地獄，做成鈕扣是最適

合了。」皮爾金鼓舌如簧，想證明自己的

靈魂也有價值，惡魔出現了，認為皮爾金

甚至不算是個惡人，因為他從未認真做過

任何一件事，這個時候，蘇爾維格的歌聲

傳來，皮爾金懇求妻子數落他的罪狀，然

而，白髮蒼蒼的蘇爾維格說：「親愛的，

你一點罪惡也沒有。」

　　皮爾金不相信，認為自己的靈魂已經

失落了，他問妻子：「那麼，我們最後看

到的皮爾金在哪裡？那個曾經是真正的我

，有上帝的記號在眉心的人在哪裡？」蘇

爾維格回答：「在我的信仰、希望、和愛

情裡。」皮爾金發出尖叫，跪倒在蘇爾維

格膝下，蘇爾維格為他唱出搖籃曲，就這

樣，皮爾金結束了他荒誕的一生。

　　起先，葛利格不願接下易卜生的委託

，認為《皮爾金》是「最不適合做音樂

編曲的作品」，也認為自己的抒情風格

不能配合，但是，對於民族音樂的熱情

，以及維持生計的考量，葛利格最後還

是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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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八七六年，《皮爾金》在克利斯加

尼亞的劇院首演，葛利格一夕之間成為民

族英雄。同一年，華格納的歌劇《尼貝龍

根的指環》首演，德國特地為其量身打造

拜魯特劇院(Bayreuth Festspielhaus)，以

供編制龐大的樂隊演出，葛利格也應邀前

往，他對華格納推崇備至，認為「這部歌

劇和藝術史上著名的米開朗基羅相比，仍

是一部曠世鉅作」。

　　受到《尼貝龍根的指環》的鼓舞，回

國以後，葛利格極力說服易卜生，投注在

挪威傳說的改編上，希望也能像華格納那

樣，將理想世界融入到傳說故事裡。可惜

的是，著手進行以後，便產生許多現實問

題，最後並未實現。

宿疾纏身的晚年

　　然而，葛利格漸漸地走

入某種低潮，對自己的作曲

總是感到不滿，一八八五

年，由於長年為肺病所苦

，葛利格與妮娜遷居鄉間

，在故鄉卑爾根的郊外建

立一處叫「托洛德豪根」

(Troldhaugen)的新居。(圖

二、三)他辭去了所有職務

，致力於創作，另一方面，

他仍然不斷參加歐洲的巡迴

演出，雖然他自嘲地說：

「你能對一個老頭期待多少

？」但他受到的歡迎顯然不

只是這樣。

　　葛利格的晚年生活，春天和夏天用來

作曲或登山，秋、冬則巡迴演奏。然而，

巡迴演出對他的健康狀況毫無幫助。十七

歲時，結核菌侵入了他的肋膜、肺部、和

脊椎，逐漸惡化之後，他受苦於各式各樣

的併發症，無論是在挪威或是國外，葛利

格都時常進出療養院，在那個時代，結核

病的藥物尚未發現，病人只能在結核病療

養院療養。

　　一九○三年六月十五日，葛利格的

六十歲生日，挪威全國放假慶祝，全歐都

相繼舉行他的作品音樂會。葛利格發表了

公開的演講，以表對故鄉的深厚感情，他

說：「我的音樂題材取自卑爾根周邊的一

切，這裡的自然美景、人民的生活、城巿

的建設，以及這個城巿內的每項活動，都

△圖二　葛利格在托洛德豪根的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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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我創作的要素。北海碼頭上的氣味總

是令人興奮，我確信我的音樂蘊含著鱈魚

風味。」

　　一九○六年以後，在荷蘭、英國的演

奏結束以後，葛利格再也無法參加任何公

開活動，隔年，他答應了英國里茲的音樂

節邀請，準備於秋天動身，卻在出發之際

肺結核病復發，九月二日登船前，被送往

卑爾根的醫院急救，兩天後逝世，他的最

後一句話是：「好吧，如果必須如此。」

挪威政府為葛利格舉行了盛大的國葬，按

照他的遺志，當年他為諾爾達克寫作的送

葬曲，重編為管弦樂後，在他自己的葬禮

上演奏，骨灰埋在托洛德豪根附近的小洞

穴裡，享年六十四歲。

音樂家的評價

　　葛利格逝世以後，針對他的評語漸漸

評多於褒。晚年的葛利格對自己的交響樂

創作感到不滿，而他的大型作品，在形式

上被認為是不足的。而他最負盛名的《Ａ

小調鋼琴協奏曲》和《皮爾金組曲》，因

為膾炙人口，在大街小巷裡播放，卻愈來

愈少在音樂廳裡演出，音樂學院也鮮少研

究他的作品。

然而，歷史像是一只鐘擺，近年來，

浪漫主義時期的音樂進入復興，新一代音

樂家重新檢視對葛利格的評價，並且紛紛

重錄他的音樂，二○○七年，葛利格的逝

世百年紀念日，各國紛紛舉辦盛大的紀念

音樂會。

　　雖然他的藝術成就絕不

僅只於此，但對葛利格自己

而言，人生目標是創造屬於

民族的音樂，給予挪威人民

自我認同的標記，正如同他

自己的創作信念：「我們必

須先成為一個人，真正的藝

術，將會從那些獨特的人之

中誕生。」

△圖三　托洛德豪根的音樂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