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nscript
Page 1: 遊幽自畫像 - mingpaomonthly.commingpaomonthly.com/mpm/wp-content/uploads/2015/12/bookc000104.pdf · 夜闌人靜之時,電台播出一首夢露所唱的Riverof NoReturn,特別的令人興懷。對,人生是一條沒有

夜闌人靜之時,電台播出一首夢露所唱的River ofNo Return,特別的令人興懷。對,人生是一條沒有回首的路,只能直走,不能回頭啊!

年少時,只有十歲的光景,曾為了體育老師的驟然離去,一下子深深領受塵世之苦,送別老師,與班上同學都哭成淚人,是如何也想不通、想不明白,為何上 天 要 把 他 急 急 召 回 , 「Godwho loves,die young」,曹老師只有三十歲,確診肝癌不到三個月就離開了!

最近一位正值青壯之年的朋友也是忽爾走了,令我非常難過。他才華別具,上有高堂,下有妻兒,這生命之痛,該如何折騰他的家人?

雁行折翼,是最令人傷感的憾事,究竟是誰在背後掌握命運?究竟我們如何可趨吉避凶,安全的生活下去……而據說,現代人的壽命有可至一百多歲的可能呢!

天若有情。若一百歲時,仍能像三十多歲般青春靈活,大抵是沒有人不願意的,早前有部電影就以逆轉青春為題,有位女子遇上車禍後,因受到連番碰撞,竟然永遠不老,在丈夫去世後,女兒也成老嫗時,她仍青春可人,美麗如昔,甚至與可成為她孫兒子的人談起戀愛來,真是不可思議的故事!

倘若,以後有某類研究成功,讓人類可活至百多二百歲,那這地球的所謂 「老餅」,已活了數十歲者,將又如何面對不老的人生?倘若,這些人早已在五十

多歲就認老,不思進取,等着掛個老人牌,認命進入衰頹晚年,那多出這百年歲月,又將如何的折磨和煩擾着他們?

多出來的歲月,不能讓他們重新工作、戀愛或找出任何生存意義的話,究有何用?能活三生三世,應是上天恩賜,若以此去追求人生的偉大理想,當是天助

我也,倘能抵抗年輪、心輪,恆久的保持體魄,這多出來的辰光再也不必為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夠用而懊惱!

最近友朋間的聚會,一些榮升「退休」人士的前輩,一個二個容

光煥發,笑言比起未退休之時來得更忙!

一些是另起爐灶繼續自己的事業;一些是轉換跑道,追求以前總沒時間去做的藝術活動;也有一些積極回饋社會從事義工工作。沒有人肯認老!

世情變化得太快,社會的制度仍未適應過來,如何面對這 「不老」群體,是未來的一個大題目。

人生如在海浮沉,我們需要時間與此生各種關係糾結,千纏百繞,內裏有愛有情有義,也有終極的人生理想。當然,從死亡關口回轉身的再生人,要談如何掌控被賜予的未來歲月,譬若四十年,實在還要看此後的際遇與造化呢!

(作者是香港作家。)

明報特輯部製作

明藝 主編:潘耀明 編輯:張志豪 逢星期六出版 2015 . 12 . 26 星期六

香港藝術發展局全力支持藝術表達自由,本計劃內容並不反映本局意見。

支持機構: D3

第 一 ○ 四 期

▲天若有情,若一百歲時,仍能像三十多歲般青春靈活,大抵是沒有人不願意的。 〔馬星原繪〕

▲生命再一次跳格,無有紀年。將自己寫到像紙一樣薄,像靈魂一樣厚。 〔Robert提供〕

天若有情 ●方舒眉

五歲時,我的眼神看進了空洞。十一歲,那年有了第一個幻覺。十七歲,人生的玫瑰花蕾。十八歲生辰。第一次想到,人生活到四十歲就足夠了。三十歲,不要再給我慶祝。四十歲,捨不得你。終於不再唱歌。

●潘國靈遊幽自畫像

●鄺龑子兩載與摯友重聚二首

創作園地

小說

悠悠一、五歲的眼睛看進了空洞開始總是困難的。該從何說起呢?我不是遊

幽的母親,我沒見過他孩提時的真實樣子。即使只是一張嬰兒照,他家中也沒有。但 「缺席」常常是一個線索。若說那年頭照相機不便宜還不如現在那般普及以至泛濫,這是很合理的原因。但遊幽的姊姊,卻有幾張嬰孩照,一張她伏在地上玩叮嚀噹啷的玩具,旁邊應該有大人看着,但沒有被攝入鏡頭。另一張,母親手抱着她,旁邊立着她的父親,父母焦點都對準眼前不為所見的攝影者,從這些照片中,我幾乎可以聽到有人在他們面前說: 「是的,站好,一,二,三,笑!」按下快門,閃光燈很誇張地發出白燦燦的光來,連着一種瞬間爆發好比手起刀落的 「叱」一聲,彷彿也有着燒焦的氣味,三個人的神態、姿勢、臉容就被瞬間凝住;嬰孩仍未懂得望鏡頭,眼睛望向別處,也即是說,她尚在還未懂得向周遭世界頻密的呼召作出適時反應的初始階段。

後來就多了你哥哥。後來多了你弟弟。中間不見你。在一疊你小時候的家庭照中,你總是缺席。你母親說,你在的,但就在按下快門的剎那,你不知閃身到哪裏去了,可能扭轉身背向鏡頭,可能把自己變矮縮在人的頭顱下,我們以為他不喜歡照相,也不勉強他。對此,你姐姐則有另一個解釋:人家拍照站定讓拿着相機的人對焦,你總是飄,也不是跑,只是飄來飄去,所有拍你的影像都因為對焦不準而成了一捺風,那年頭照片還是用菲林沖曬的,逐張計錢,為省點費用模糊不清的會給圈掉,所以,照片中就不多見到你了。

家庭照中找不到你(日後在你的家庭聚會中,你也常常以一種心不在焉的狀態出現──你處身於一種關係中,但你不屬於這個世界),幸好還有你小時候的成績表,成績表上有你的學生照,年級層層遞升我看到你童年臉

孔的緩慢變化,到最後上天總算眷顧你,你成了一個清秀的小伙子。現今我找到你最小年紀的一張學生黑白照,拍於你五歲那年,尚讀幼稚園,這真是我見過的一幀最憂鬱的孩子臉孔。五歲的小孩怎麼會把眉頭深鎖的呢,外表很靜但看得出內裏有一股深藏的迷惘,然而一切還是顯露了都說眼睛是靈魂之窗這句話的確沒錯。你雙眼有着深深的雙眼皮,配搭着呶起的小嘴有點女兒相,標緻的纖細的瓜子臉掛着尖尖的下巴,令人想到一頭可愛的小鹿,然而小鹿不知受什麼微弱的聲音驚嚇了,就那麼的一剎你深徹的眼睛瞧向攝影機卻穿透了它看向不知在何方的空洞深淵。這幀照片把你框着了,它攝於稍縱即逝的一剎卻又成了一張永恆的時光定格,此後無論你的面相如何改變,長得更俊或者長得更老,它始終掛着這無可消除的 「童稚延相」──那份出於生命原初的存在困惑一直跟隨你,恍若風眼悄悄降臨,不動聲息始終不肯移開,伺機待發席捲成一場生命的風暴。

中間有很多空白,我不知道。

遊幽二、十一歲那年有了第一個幻覺「以前有沒有出現過幻覺?」「我不確定。」「不確定?」「不確定這是不是幻覺。」

我曾經在半夜中醒來(或者我徹夜根本沒睡),平臥在地,面前,也不是近在眼前,大概有十呎之遙,有一把菜刀晃過,我耳邊出現一把聲音,也不完全是人聲,或者說是一股力量,叫我到廚房中拿起刀子,劈落自己身上。我好怕。我用意志控制自己,不要動。我睡在地上的蓆上,一動不動。就那麼一剎那,熬過去,菜刀不見了。我逐漸知道我回復安全。

我不確定這是不是幻覺。因為有時我覺得,這更像是一個夢。如果把可怕的夢境當成幻

覺,我的意思是,當成精神病學上所定義的幻覺,那就十分危險。所以我一直沒太過放在心上。

「那時候有跟誰說嗎?」「有,跟母親提起過。她的反應異常冷

靜。」「這怎麼可能?」「母親不認為是我的精神出現問題。她沒有

這種意識。她以為是一些 『污糟嘢』。」「『污糟嘢』?」「鬼魂,或者亡靈。而鬼魂這些東西,雖然

幽暗,母親卻以為是平常的。」「那次事件,或者說是幻覺,對你有什麼影

響嗎?」「我照常上學,照常生活,生活沒出現什麼

異常。只是有一段日子,我不敢碰廚房的刀子。不得已要進入廚房,我就盡量把視線移離它。持續幾年,我不敢直視一把刀子。」

「那時候,你有多大?」「十一歲,我記得大約是十一歲。」三、十七歲,我的玫瑰花蕾丟失在哪裏四、十八歲生辰。第一次想到,將來活到四

十歲就足夠了一個人活到四十歲,就老得足以去死。年少

時候我曾經這般想過。十來歲的小伙子覺得四十歲的人好老,不足

為奇。但二十五歲時,我已經有點遲暮的感覺。遲

暮是,離開青葱已有一段日子。一點異樣的介乎狀態,明明花兒仍是盛開的,卻提早嗅到枯萎的氣息。這應該不止是一種,所謂少年人的,傷感主義。五、三十歲,不要再給我慶祝三十歲生日,感覺有如行刑。 「請,不要跟

我慶祝。」過了三十五歲,有點羞於說出自己年紀的感

覺。年齡成了莫須有的恥辱,或原罪。舞者尼金

斯基在他的瘋狂日記中如此寫下: 「我今年已經二十九歲了,我覺得說出自己的年齡很羞恥,因為每個人都以為我年輕一些。」我非常明白他所感到的羞愧,儘管那本來是 「莫須有」的(年紀加諸我身,並非我的罪過),但正正因為是 「莫須有」,它又成了一種原罪了。六、四十歲,捨不得你如今是愈來愈接近,我一度曾經以為的歸

期。

如果生命的Stop-watch由自己按下,如果不是軟弱,那一定是非常頑強。求死也是一種意志。

「現在還這樣想嗎?四十歲就夠了。」「或許沒那麼強烈了。可能是我比以前更加

軟弱。可能是我比以前更加堅強。可能是怕死。可能是貪生。捨不得。」

「捨不得什麼?」「捨不得你。」七、終於不再唱歌樹上的鳥兒何時不再啁啾,就是我不再唱歌

的時候。舞者何時不再起舞,武者也有折腰的時候嗎?足球員退役叫掛靴。歌星退休叫封咪。只有大作家才敢說 「封筆」,好像高手劍客有劍不拔從此把劍封進劍鞘中。

你說真是奇怪,運動員退役有的做了慈善家。曾經叱吒風雲於球場,一下子轉換了身份,午夜夢迴運動員夢到自己仍披着戰衣,醒來時他難道不會感到絲絲的悵惘?無論如何,運動員成為慈善家或企業家,就有了人生的第二春;而作家,一個真正的作家,只可能一直寫到生命的盡頭,無論以任何形式。我說運動員退役可以成為慈善家的終究是極少數,那一定是他或她戰績彪炳兼非常有名,更多的運動員,在未上競技場前已經倒下,不曾贏過一場戰績就已經退役,退役之後敢情生活困難,世界上有許多也盡過力做過夢的默默無聞者。你說,那樣說來,運動員與作家原來還是有着一點共通的。不過,時間對於作家比較寬容,對於一個運動員,時間實在太匆匆了,迹近於無情。一個作家,如果他夠頑強的話,可以寫盡生命的春夏秋冬,由日出寫到日落,寫到生命的最後一口氣。他也可以想像於時空中穿行,重返過去,遙想未來,頑抗 「過去、現在、將來」加諸我們每人身上的直線割裂生命律動,於尚在年輕之時透支枯萎,於行將就木之時重拾青春,以種種虛構的手段突破限制。但一回到生活,作家又只能是同樣的那一個自己。一個現實的人。一個無能的人。日子一點一點的過,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不再站在你那一邊。

生命再一次跳格,無有紀年。他默默為自己許了一個心願。將自己寫到像紙一樣薄,像靈魂一樣厚。一個近乎自殺的心願。近乎。不完全是。

(作者是香港作家、文化評論人。)

同窗冬日暖,夏月隔星寥。淡影隨人去,飛煙過眼消。秋雲凝暗調,暮雨化清簫。聚散江天換,千山一念遙。

緣歸親似昨,相對夢籃搖。意遠何曾別,恩深那欲凋。閒杯交箸靜,淺笑解心焦。掩映當年事,東風柳絮飄。

(作者是嶺南大學中文系、翻譯系教授及哲學系兼任教授。)

散文

康樂及文化事務處香港公共圖書館計劃於明年六月二十三日至七月十日舉辦第十一屆香港文學節,以推動文學創作及閱讀風氣。現率先舉辦 「自然的律動」徵文比賽作為文學節前奏活動。走進香港的後花園,悠遊於山林塘岸之間,細看沿途繁多的物種,感受鄉郊的樸實氣息,靜聽鳥語山音。在大自然的懷抱下,人的心靈也得以釋放。何妨拉近自然與生活,讓情思化為手裏的文字,感觸百味人生。

比賽設中學組及公開組,參賽者以篇幅不超過二千字(包括標點符號)的作品,自擬作品題目投稿,題材不限,惟須書寫香港的郊野風光和自然風物,寫景、詠物、抒情均可。評審將以參賽作品的文學性、感染力、表達情感的技巧等為評審準則。截止參賽日期為明年三月十日。比賽詳情請瀏覽:www.hkpl.gov.hk>參與推廣活動>獎項/比賽> 「自然的律動」徵文比賽,或致電2928 4551查詢。

文訊

「自然的律動」 徵文比賽

Page 2: 遊幽自畫像 - mingpaomonthly.commingpaomonthly.com/mpm/wp-content/uploads/2015/12/bookc000104.pdf · 夜闌人靜之時,電台播出一首夢露所唱的Riverof NoReturn,特別的令人興懷。對,人生是一條沒有

明藝 主編:潘耀明 編輯:張志豪 逢星期六出版2015 . 12 . 26 星期六 D6

香港藝術發展局全力支持藝術表達自由,本計劃內容並不反映本局意見。

明報特輯部製作

支持機構:

《明報月刊》網站:www.mingpaomonthly.com/cfm/main.cfm《明報》網站:www.mingpao.com>新聞>昔日明報(選擇日期)>文化力場

《明藝》前期內容可瀏覽:

●葉 輝詩與戲

城中詩

在報章上編詩之頁於我並不新鮮了,但答應了編 「城中詩」倒一直提醒自己,最好能編得活潑些,至少也不要編得沉悶——詩源於民間生活,本來就帶有幾分遊戲性質,此所以樂府詩有云:「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如此「魚戲」,太鮮活了;要是連遊戲也覺沉悶,城中何必有詩?此時就想起朱光潛《詩論》有一篇《詩與純粹的文字遊戲》,

此文啓首就說: 「諧與隱都帶有文字遊戲性」,可惜 「諧」與「隱」與詩的關係未盡開顯,猶幸談到詩與遊戲,引述斯賓塞

(Herbert Spencer)所言: 「有幾分是餘力的流露,是富裕生命的表現」,然則詩人都好像不大重視遊戲,只着眼於意義,詩於是往往有筌而無魚了。

朱光潛當然深知遊戲的意義,所以感到詩如遊戲: 「由限制中

爭得的自由,由規範中溢出的生氣」,更指出 「詩歌在起源時就已與文字遊戲發生密切的關聯,而這種關聯已一直維持到現在,不曾斷絕」, 「文字遊戲的成份都很重要,如果把它洗滌淨盡,作品的豐富和美妙便不免大為減色了」。

只要翻查字典,不難發現 「戲」字有三義,一是 「遊戲」(兒戲、嬉戲);二是 「戲弄」(戲謔、戲言、戲擬、戲仿);其中帶有自嘲或嘲弄之意;三是 「戲劇」(演戲、看戲、影畫戲、皮影戲)等等;綜合而言,要是詩中有 「戲」,似乎就不限於遊戲了,合該兼容戲弄與戲劇。

這一期 「城中詩」刊出的詩,俱與 「戲」相涉,略帶戲弄或戲言,比如羅貴祥的《紅旗下清水灣》說, 「不過是大人小孩玩玩泥沙」,最後一節由兩行忽然變成三行, 「湧浪之下暫時水再難

清/唯有望天空變小/地更寬」,遊戲規則忽爾被破壞了,許是為了成全另一種遊戲;游靜的《後透明時刻》說 「變形的我們/卻仍然無法看見」 「籠子」,所寫的就是人人視而不見的 「後透明遊戲」。

馬若坐在寨城公園乃假戲真做,方太初玩的是跳房子遊戲,陳滅做了一場香港的戲夢,劉芷韻在消亡的世界戲繪不完整的零,廖偉棠與兒子躺在窗台(猶如戲台)看月……詩中有 「戲」,於是就有光了。

(本期城中詩特約編輯。著有《新詩地圖私繪本》,《幽明書簡》即將出版。)

並肩躺在窗台看月,這是你的第三個中秋月,我的第三十九個。「你是老人家」,你說,「下一天月光光會變成最圓,

你知道嗎?」你說。我知道。四周的一切都在光速流逝,我學曉那些星雲和黑洞都是真實而仍然覺得此月虛幻;我明白這宇宙在不斷膨脹逃逸但我倆始終貼緊。「太陽伯伯下山了

月光光又沒出來,那時候我們怎麼辦?」那時候我們點一火,走進黑暗,火來自遠古岩洞裏那一對恐懼的父子所傳。我們知道未來必有黑暗一天來臨不過是流雲暫時遮住月亮,並不是死神的斗篷永遠隔絕我倆。月亮上的海,名字叫寧靜。

(所著詩集《和幽靈一起的香港漫遊》獲第十屆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新詩組

首獎。)

月光光上面的海是怎樣的 廖偉棠

她的帽子是紅色的有着變戲法的意思帽沿或眼瞼都停靠一些故事她眨一眨眼騙你的,沒什麼故事

她的名字是跳房子的跳呀跳呀跳到幾時在七個格子裏唱遊丟一顆石頭時間沒那麼奧秘

戴帽子的女子說患病的時候身上畫得像地圖狙擊那些深深暗暗隱埋的如果說是命運的沙石

只是地圖是平的身體倒像帽子拱起了藏起了又是個島有山與樹 水與花還有相遇

不戴帽子不跳房子的時候女子的手淘米飛沙走石像寫字,像造小熊像時日奧秘在丟石頭的手中

變幻如始終 如一

(雜誌編輯,新近著有《浮世物哀》、《另一處所

在》。)

跳房子的人,與她的帽子 方太初

坐在九龍寨城公園一會一坐就好像坐了五十多年思念飄飄如煙雨

本來古舊的泥土長出新的石牆團團圍住歲月附近有過的農地一塊一塊消失了移來很多我不知名的植物舊時月色照人的殘破天階忽然變成瑰麗的亭台樓閣還有不能活動的水池還有布景一樣的衙門還有蠟得發亮架得安穩用來拍照的大砲

不應該這樣吧記得板橋足迹過處楊柳依依在彎彎河邊向着送君千里迎君千里飛機升降的啟德機場花是不會開在假山上應該任他隨意攀到屋子裏樹要植桑子樹等到桑子熟桑子落地上一片殷紅靛紫便會淹去淹去此地魚龍的滄桑

〔與鄧阿藍合著有詩集《兩種習作在交流》(二○○六)。〕

九龍寨城公園坐一會 馬 若

海灣可以容得下多少細沙沙灘可以容得下多少腳印

救生員廣播:波濤洶湧,請勿下水海縱有多大也可以容不下人

海那邊恍惚異常激動岸這一方卻未免冷淡平靜

不過是大人小孩玩玩泥沙匿身落索帳篷下與幾把未撐開的傘間

風未張狂得讓紅旗耀舞飛揚浪卻焦急的已一波搶奪另一波

除了從容面向迎頭力量的擴張眯起細眼其實也憂慮眼眶容不了幾許風沙

岸上的堆沙遊戲固無永續可能作浪興風又可以維持多久

湧浪之下暫時水再難清唯有望天空變小地更寬

(香港浸會大學英文系及人文學科副教授,著有詩集《記憶暫時收藏》。)

一反正世界正在消亡我們何不先睡個午覺日光曬到肩膀上脫皮了我們翻身讓出另一邊身體

二把書剖開被血肉的腥臭驚醒就趁着醒來把身體翻開細細地抹乾努力讀懂每個段落與分句停頓的句逗情節轉接的瞬間每個身體有她獨立於意志的節奏自轉運行

三世界在消亡之間一直增長以超乎眾人欲望的規模佔據了城佔據了鄉可以停靠的岸可以停駐的眉梢畫一張地圖地圖是眾,又重歸於零

四那些都不是真的那些,都是真的失效的安寧甜蜜的躁動喧鬧之中也無所謂隱喻或倒退

五於是,我們,排他增減,失敗,循環把字詞重組調配反正世界正在消亡連同我們的肉身與歌唱的可能反正,我們已被曬傷像孤獨離群的野豬或任何任何不完整的零

(著有詩集《心的全部》、《與幽靈同處的居所》等。)

反正世界正在消亡 劉芷韻

在獅子山上俯瞰九龍鱗次櫛比的真實如夢疾馳汽車奔赴焦躁時光留下司機在路邊更換輪胎雲端有夢,但忘不掉更逼狹土地煉就城市堅固而確切的有限而不是田園和詩我們偶然如木偶化成活人輕盈而抽離的木質眼波溫婉地凝視每一戶的香港夢

在太平山上俯瞰港島夢境在足下或如霧更迷濛維港海面交錯船隻暫見的印迹十字路邊人群看到也無視於彼此在每條街巷望向各自區域在同一時分誰也只身處一方

地點原來叫做香港,那又何妨?

他在人群中顛簸浪蕩他奔波於居所與商場偶然為夢境發狂更珍重苦苦成立的正常呼喚自己和群體的聲音至少有部分可以更闊更易相信從化寶塔輕輕飛出了上一代孜孜捕捉的黑蝶

他從九龍拍攝樓景上空天際那升降浮沉的獅子山他也許想留住急景變幻之前一幅輪廓如霧的太平山比模造的社區更像模型夜夜烹煮工資,戶戶化無為有

洗滌正言若反的土地哲學

看透幻風吹散煙花我們何必學步昂揚的演辭亦何必說破它早已是濫調?殘局散落的棋子是你和我還是你我主宰更詭譎的棋局?留待覺醒後再看破就這樣發了一場香港夢

整個香港打了一個盹為了一場,一場香港夢

(著有多本詩集,《市場,去死吧》獲第十屆香港中文文學雙年

獎新詩組推薦獎。)

發了一場香港夢 陳 滅

紅旗下清水灣 羅貴祥

我們沒經歷。洗澡或洗腦。組件定期刷油仍然。有用。貼着身份證明標籤。晶片映照星星五顆。磁片花白四通八達。管理定期噴灑消毒。過敏者請撑起雨傘。劇毒下我們互相安慰。進步時互相廝殺

籠子開始變形。有點不舒適。原來不明顯透明的材質。並非為耐用新來的管理公司有點。頭痛鏽水從肢體滲出。在空氣中流竄。太多人看見。變形的我們卻仍然無法看見

籠子。這,這就叫歷史

(電影及錄像導演,《不可能的家》獲第六屆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

新詩組推薦獎。)

後透明時刻 游 靜

三個叔叔將近二百歲相約到太平山街半日遊在福德宮旁 拐了一個彎再找不到從前的長板凳了

公仔書的歲月比山街還要長猶如波子在水渠蓋上滾動猶如米粒從指縫間流逝當中有玄奧 話無就無了

走過濟公廟也找不到昔年上契續命的契爺了太歲廟前後左右猶有百無禁忌的老戲院遺址

二樓正中據說是女賓席

居高臨下可遠眺水池巷二奶巷只有咫尺之遙鄰近猶有義莊和壽衣店

不覺就走到從前的大笪地細說上一代從鄉間初到貴境於是坐在路旁等待親友尋人一坐就坐了悠長的一生

半日遊猶如穿越生老病死三個叔叔坐在山街大排檔歎奶茶 歎鴛鴦 歎濃和甜於是都苦笑 話無就無了

(所著詩集《在日與夜的夾縫裏》獲第十一屆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新詩組首獎。)

山街半日遊——給馬若和飲江 鯨 鯨


Top Related